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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多汁報/文本創作】故事潮-影小說〈我的性慾與煩躁之間的關係〉

【輯二 愛情萬歲 (向 蔡明亮導演之同名電影 致敬)】

《密戀慾門。木子尋創作故事集》

後來，我選擇了與戴安娜分手，是因為她完全符合我在性慾上的需求。雖說我也是因為這一點而與她相遇的，但卻在相遇激情後意外發現，除了性慾之外，她的所有， 竟是我人生裡煩躁的源頭。

其實，從我懂得性慾以來，從來也沒有缺少過性伴侶，甚至可以說性伴侶從未中斷過。對象從十八、九歲剛畢業的高中生到五十多歲已經不再與丈夫行房的婦人都有。若我要細心將與我做愛過的對象集結成冊，那或許可以超過三百人。我想，我對異性存在著一種莫名的吸引力，不論我到什麼地方都會有異性接近，然後做愛，然後又草草分開。而且這些對象，嚴格來說，從來也沒有在我生命裡留下過什麼？

她們只是前來跟我做愛而已。

然後解決了她們的性慾，也同時解決了我的性慾。除了這個理由之外，我想不到任何原因可以解釋我的情況。
我享受這樣的性愛嗎？你問。

答案是「沒有」。雖說這樣對「她們」並不尊重，但在遇見戴安娜前，我想我是個沒有享受過性愛的人。

或許早期年輕的性愛算是美好的，不論是身體與心靈都能被性愛的愉悅滿足。但到了已經不再需要這麼多性愛時，性愛卻變成了……該怎麼說呢？總之，就是變成一種很難說明的狀況。那既不是負擔，也不是痛苦，我還是樂於接受解決彼此的性慾。兩個人相擁接吻時，我還是可以很順利的勃起。但除了勃起之外，我的身體、我的心，完全感覺不到過去兩人在做愛時交流到彼此身體的溫度了。那個部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，在我的身體裡面不見了。性愛變成只是性慾的需求，性慾變成只剩下肉慾，性慾變得只是用來填補夜的空虛感。於是接受性愛或是找尋性愛來解決自己的性慾。

我思考過「獸」的問題。

我思考過，自己的體內是不是躲藏著一頭專食慾望的獸？這隻獸牠晝伏夜出，以人類的慾望為食物，並收集男女交媾時的體溫來取暖。獸的形體光滑無毛，長相嘴巴長長的，不斷地吐著像鞭子一樣的舌頭，像隻被剃光毛的食蟻獸。牠體內沒有靈魂的存在，雙眼像死魚的一樣無神，只有在起身覓食時，才會見到牠眼睛出現飢餓的光芒。牠的飢餓在每次我與女子做愛時，就會透過我的陰莖與對方的性器結合時，伸出牠鞭子般的舌頭吸取她們的慾望、奪走我與她們在深夜藉以維持溫暖的體溫。

於是，有好一段日子，好長的日子，我是為了性交而性交，像台性愛機器般。她們還是不斷地前來與我做愛，然後離開，然後又做愛，又離開。我與她們之間不再有什麼可以彼此相信的東西，我們只是性交著而已。獸，把我們變成了……不，是我變成了如同獸一樣，是一隻沒有靈魂的動物。

只不過這樣孤單如性愛機器的我，在戴安娜出現後，日子開始出現了戲劇性的轉變。

我們的相遇跟平常女孩與我做愛前的相遇並沒有太大的不同。我在酒吧喝著酒，她在酒吧喝著酒，兩人彼此孤單著。然後我體內的獸嗅到了性慾味道，於是起身。戴安娜似乎也能感受到獸的醒來，眼神開始不斷地游移，嘴唇微微噘起等待著被獸獵取。只是，在不知道什麼的時候，有人把燈關了。等我眼睛清醒睜開時，我們已經在吧台邊激情的熱吻起來了。是的，那一次其實應該是說「我」被獵取了才是。激吻之後我們已經忍受不了彼此體內的性慾，趕緊招了台計程車衝往我經常光顧的旅館裡，做愛、高潮、強烈的射精。前所未有的強烈射精。

那一天，我完全被征服。我開始可以理解，什麼叫做連腦漿都快要融化的性愛感覺。有好幾次高潮時我都以為自己快死了。真的，我幾乎昏厥。這時候我真的慶幸自己有持續在維持體能，健身房的錢總算沒有白繳。

在汽車旅館裡我們先是住了一晚，總共做了幾次愛我也完全無法細數。吃完早餐後，我開著車往另外一間更高級的汽車旅館前去，馬拉松式的做愛做到晚上我們才分手離開。

戴安娜像是生來就為了與我做愛的女人，我們之間性器的緊密度，猶如經過嚴格計算尺寸精度的工廠所出廠的組合，不管我們已經做愛了無數次，戴安娜的性器吸附著我陰莖的感覺，絲毫沒有因為次數而有所改變，反而越吸越緊，越做越密合，高潮的時間越來越短，射精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。

「你是我遇過最懂得做愛的男人。」戴安娜在當天最後一次性愛之後，躺在我身上，手還不時玩弄著我的乳頭與陰莖說，像在端看什麼藝術作品那樣。

「怎麼聽來，妳像是身經百戰？」我逗趣地說。

「百戰？哈！」戴安娜聽了先是冷冷地笑了一聲，但笑聲帶著點不屑以及輕蔑的意味。

「不是百戰嗎？難道是千人斬！厲害了，我遇到對手了。」我接著用誇張的口吻說。但戴安娜沒再有任何情緒的表達，只是走離了床，撿起丟在地上的衣服，接著走到浴室洗澡。這段時間，我覺得剛剛與她之間有條看不見的線斷了。我感到莫名。

「我得要走了。」洗完澡後，她走到我身邊點起我的菸看著我說。

「那你等我一下，我也去洗個澡。」我說。

「嗯。」戴安娜只是吸著手上的菸，點著頭，但沒再看我。

只是，當我剛走進浴室，脫完衣服打開蓮蓬頭沖水時，我聽見了戴安娜開門走出房門的聲音。一開始我以為是我聽錯了，等我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回房間時，戴安娜確實在剛才的關門聲後離開了。

「怪人？」我摸不著頭緒，明明叫她等我一下的。什麼事情這麼趕，我前一步才踏進浴室，她下一秒就走離房間。

「啊，糟了。」我突然想到，她會不會是為了偷光我錢包裡的錢，所以趁我洗澡時偷了錢急忙逃走的。

我趕緊檢查我的皮夾，只是皮夾裡什麼也沒少，她只是單純的離開我而已。我走回床邊，有一張她從她隨身小筆記本撕下的紙條，上面只寫著她的名字與電話，其他的什麼都沒有。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。

而在那之後，我們開始交往。

只是，與其說我們在交往，還不如說她開始利用她如毒品般的性慾吸引控制著我。

一開始，我們一週見面兩次。我總是會在傍晚時間接到她的電話，然後開著車到飯店裡與她見面。見了面我們連聊天也不需要，就立即做愛，連一秒都沒想要浪費。當然，每次都是美好到讓人腦漿融化的性愛，美好到即使做愛完就立即死去也沒關係了。做完愛後，我們也從不需要聊什麼平常男女朋友該聊的天，就彼此安靜的聽著彼此的喘息聲與心跳聲，直到體內的激動都平靜了，我們才會坐在床上一起吃飯店準備的晚餐。之後她去洗澡，我去洗澡，然後離開。

原本我對這樣子的生活是滿意滿足的。只是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，我想見她的慾望變得更強了，而這想要她「全部」的慾望讓我開始感到煩躁不已。我每天都焦慮的等待著她的來電，像是召見我那樣。

「不應該是這樣的。」好幾次我這樣對自己說。因為在過往，對於與我性愛的對象，我是毫不在乎的。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。只要我有需要，她們就會自動出現在我身邊。如今，我竟然為了想要與戴安娜做愛而煩躁。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。

只是，就如我所說的，戴安娜的身體，猶如百分之百純度的毒品。一旦沾上了，想與她做愛的慾望就難以戒除了。

於是在無法見到她的時候，我身體裡的性慾經常高漲。

「癮」來了時，身體裡像有把火在燒著。我猜是獸在暴走著，牠正準備把我吞蝕。這時我就必須為牠找到出口，不然真會像電影裡所演得吃到強烈春藥的人那樣，不趕緊找到人做愛，天亮前就會七孔流血而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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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攝影/  JIMMY MING SHUM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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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錄自：〈我的性慾與煩躁之間的關係〉
【輯二 愛情萬歲 (向 蔡明亮導演之同名電影 致敬)】
《密戀慾門。木子尋創作故事集》
故事創作 / 木子尋 
攝影創作 / Jimmy Ming Shum
推薦序〈電影好時光〉作者 / 林文淇 (國家電影資料館館長‧國立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)
出版 / 好時光文創
定價 / NT.$330
發行 / 2014年1月20日起全台灣、香港等主要書店陸續上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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